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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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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(下)

【分膾炙聚宴聞歌】

當下吵不出結果。陸青道:“即是這樣,我有個法兒,按我們家鄉規矩,我跟你比試射箭,三箭定輸贏,誰贏了,誰要這鹿,你說怎樣?!”

本來他箭穿鹿頸,獵物歸他也是合情合理,提出這個法子,算是讓了一步。

小廝和常達看向李季隆。李季隆尋思道:“這兩個人,八成是當地的獵戶,常年上山打獵,比射箭恐怕比不過他。”

因說道:“比箭難定輸贏,要是平手怎麽說?要依我,不如比拳腳,痛痛快快,贏了就贏,輸就是輸了,沒的話說!”

陸青早已不耐:“好!你說比拳腳,就比拳腳,還怕你不成!”

李勁在一旁做阻攔手勢,笑呵呵道:“比拳腳也行,可是有言在先,咱們比較,是為了爭這獵物,又不是有什麽仇怨,刀劍無眼,既是比拳腳,就不能用兵刃的,這話可依得我麽?”

他的心思,看對方帶著刀,萬一打起來,倘或有所傷損,不免結仇,就不值當了。

李季隆聽了這話,卻以為他心裏怯了,冷笑道:“不過比幾下拳腳,還用得著兵器麽!”心裏計較:不如趁這個機會,我露兩下身手,這鹿便算是我一個人打的。日後傳出去,也好誇口。

於是把刀放下,要親自跟陸青比試。常達道:“公子,還是小人效力吧?”李季隆:“這回不用你,只管旁邊看著罷。”

走到一旁寬闊地,二人交起手來。一上手,李季隆心下大悔。他原本以為陸李是尋常獵戶,就算會幾下拳腳,能好到哪兒去?豈知陸青何等人物!沒走幾個回合,著了陸青一記擺連腿,撲面摔倒,摔了個狗啃泥。倒地時,眉棱骨被樹枝刮喇到了,火辣辣疼,爬起來將手一摸,手掌上都是鮮血。

陸青平常與人比武,對手弱時都會留些餘地。這次因李季隆傲慢,有些生氣,存了心要教訓他,卻未曾想他受傷流血。見此情景,抱拳笑道:“承讓了!”

那李季隆長這麽大,哪裏吃過這樣虧!不由滿面通紅,惱羞成怒。一手捂著臉,一手指陸青喝道:“好個小賊,竟敢加害小爺,還不給我拿下!”

常達見主人半邊臉上血跡淋漓,也自慌了,就向陸青撲過來。李勁喝道:“且慢!他輸了,你怎麽還打?”

常達怔了一下,道:“方才可沒說打幾場!”又道:“方才是我家公子沒防備,著了小賊暗算!”

李勁笑道:“潑皮總有許多話說!你既不服,這遭看爺陪你!”上前與常達鬥在一處。

不料這常達身手矯捷,直如鬼魅一般,十分了得。李勁使勁渾身解數,非但不能取勝,反倒漸落下風。陸青在旁看的驚詫不已,情知不好,忽見李勁露個破綻,被常達一記勾手拳打過來,避之不及,猛打一個趔趄,斜摔過來。陸青跨步一伸手,把他拉住了,未曾倒地。

陸青喝道:“你們想怎樣?”他的意思,還是要講道理,卻見李季隆抄起來兩把明晃晃鋼刀,拋給常達一把,眼裏露出兇光,叫道:“小賊無禮,看爺教訓教訓你!”

不由分說,二人持刀分別向陸青和李勁襲來,常達猶自叫著:“公子小心!”那小廝卻不知往哪裏去了。

原來李季隆倒地之時,羞惱已極,心中動了殺念。又看李勁亦非尋常之輩,悄悄令小廝去叫幫手了。這會兒見常達贏了,心道:只要使兵刃,把兩個小子殺了,便是一了百了。如此殺將過來。

陸青和李勁大驚,各自應戰。匆忙之間,陸青手上抓到一根木棍,看常達一刀砍來,舉起木棍格擋,只聽喀嚓聲響,那棍從當中齊茬斷做兩段。陸青把手裏半截棍扔出去,常達撥開了,緊接著連連劈砍過來,陸青慌忙閃避,撤身到了樹後,常達一刀砍空,竟將刀嵌在了樹上。

原來方才陸青手拿的是根枯木,才被他一刀砍斷了,這樹卻是活木,所以砍不斷它。因用力太猛,反把刀刃卡在樹幹上,一時拔不出來。

陸青趁著這當兒,一伸手,把靴筒裏解腕尖刀拔了出來,直刺過去,迫得常達棄了那刀。此時變成了陸青手裏有短刃,而常達徒手,饒是如此,常達亦是不懼,二人纏鬥不下。

另一邊,李季隆持刀向李勁搠過來,李勁閃避不及,衣角被他削開一條口子。笑道:“好小子!”

李季隆見他還有閑暇說笑,大怒,手中鋼刀呼呼砍過來。方才他同陸青鬥過一場,李勁已知他斤兩了,心裏記掛著陸青,意欲速戰速決。瞅個空兒,將腳搓地一踢,“呼啦”踢起一簇砂石落葉,一團亂撲在李季隆臉上。

季隆迷了眼睛,只得將手中樸刀亂舞,護著自身,被李勁尋見破綻,飛起一腳,正踢在手臂上,“啊”了一聲,樸刀掉落石上,彈到草叢裏去了。

李勁飛身上前,兩個徒手較量,李季隆自知不敵,學了乖,只顧閃轉,避他鋒芒,李勁一時拿他不住。

兩對鬥在正酣處,只聽有人大喊:“三弟快住手!”,“陸兄且慢!”喊的陸青和李勁先住了,那兩個也隨即停了手。

只見那邊來了三個人,最前面一個身材魁梧,臉上帶笑。向陸青拱手道:“陸兄——”

陸青先是一怔,認出來人,正是前日在金陵嘉瑞坊瓦子裏,與他打過擂臺的那個李存忠。驚訝叫道:“李大哥!”正待說話,看見後頭急匆匆又跑過來四人,卻是蔣銘等趕到了。

眾人相會,都覺訝異。李存忠兩下引見,指李季隆道:“這是我世交親友家李三公子。”又指陸青道:“這位兄臺,就是上次我在金陵賣藝時,結識的陸青兄弟,身手甚是了得,我可是他手下敗將!”

陸青笑道:“李大哥過謙了,小弟怎敢當,小弟不過一時僥幸罷了。”李存忠道:“怎麽不敢當?上次我叫陸兄弟打的落花流水,險些衣不蔽體,我可是心服口服的。”說畢哈哈大笑。

陸青想起比擂時把他衣服扯破的事,看他如此豁達豪爽,心中甚覺親近。便向李季隆抱拳拱手,笑道:“李公子,陸青得罪了!”

李季隆心下不甘,怒氣未息,情知打不過,又礙著李存忠臉面,也拱了拱手,一句話沒說,臉上一絲笑容也無。

陸青知他心中不忿,一笑而過。

當下廝見,俱各通名報姓。雲貞和桂枝站在一旁,蔣銘含糊說是家裏親友,李存忠見是兩個女子,也就沒問。

眾人查看那只麂子,齊聲讚嘆。李存忠笑道:“陸青兄弟這一箭,真個是一箭穿喉!這頭鹿,理應是陸兄弟的了!”見李季隆面帶慍色,便說:“這烏金鹿最是機警,跑的又快,三公子能追到它實屬不易,只是,打獵這事兒,不單單比的騎射功夫,還得看機緣。三公子箭法雖是不弱,運氣卻稍稍差一點兒了。”

梁寅接口說:“李大哥說的是。”向李季隆陪笑道:“咱們趕著辦差,弄這麽個東西,也沒法帶著。等差事辦完了,我陪三弟再來,這山上既有了這頭,必定還有別的。”

看李季隆仍是不高興,沖他使個眼色。轉向陸青笑道:“陸兄這般身手,小弟實是欽佩的緊,以後有機會,兄弟們還想請教,陸兄看在李大哥面上,莫嫌咱們資質愚陋,還請不吝賜教才是!”

李季隆看他使眼色,又說這番話,明白他的意思:陸青等人氣度不凡,趁此機會結交了,日後好為己所用。知道獵物斷然拿不到了,只得推順水人情,勉強說道:“兩位哥哥說的是。”向陸青點了點頭。

蔣銘聽李勁說了大致經過,起初覺得無所謂,自己一行趕路的,不必非爭這一樁彩頭。後來看陸青和李季隆之間情形,猜到幾分緣故。又聽李勁在耳邊說:“這個鹿原該是咱們的!”知道這裏頭有二人意氣之爭,就不理會,站在一旁笑而不語,由著陸青拿主意。

當下分斷完畢。梁寅和李季隆就此與李存忠別過了,帶著常達和小廝,回寺裏牽馬,叫齊了餘者從人,一夥兒下山去了,不提。

李存忠望見他們走了,向蔣銘等人說道:“難得今天遇見各位。不如請去寺中相聚,喝幾杯茶,敘敘話可好?”

陸青滿臉笑容,就要答應了。蔣銘卻道:“多謝李兄美意。今日幸會,原不該辭的。只是我們兄弟還有些事,客棧裏車馬也快到了,得早些回去。以後有機會再請教吧。”

李存忠不好強邀,笑說道:“既如此,咱們有緣再見吧。”因見那頭麂子偌大體格,也有五六十斤重,地上還撂著兩只又大又肥的兔子,便說:

“你們拿著這些,不好下山。不如在這兒等我一下,我去牽馬來,把這些東西馱上,送你們下山。”

蔣銘笑道:“這怎麽使得,不當勞動李兄!”李存忠道:“這算什麽勞動,我也是要下山去的。”陸青笑說:“這樣也好,路上正好跟李大哥說說話哩!”

李存忠就去寺裏牽出馬來,幾人將麂子、兔子、弓箭等物,都放在馬上,尋到下山的路。李勁牽著馬,允中和雲貞桂枝走在前頭,蔣銘、陸青與李存忠在後,談論些彼此來歷境況的話。

陸青問道:“李大哥如何在這裏,難不成也是來看風景的麽?”

李存忠道:“我來是為了見一位長輩。我幼時先父過世,蒙先父的一位義兄恩養長大。二十年前,往京中謀事,就與這長輩分開了。一直不通信息,上次到金陵,也是為了尋訪他老人家,這幾天得到消息,原來他老人家就在這山上寺廟裏,所以趕來探望。”

陸青問:“在寺裏?老人家是出家做了和尚麽?還是只在這裏住著的?”

蔣銘因在寺中見過那老和尚,料到其中有難言之隱,對陸青道:“樸臣,李大哥有自己的事,你莫要多問!”

李存忠想到那時蔣銘等人在屋外,不知聽到了什麽,有心解釋。笑道:“也沒什麽要緊的。只是說來話長。我這位伯父,年輕時與人結下仇怨,為躲避仇家,隱姓埋名住在這,如今幾十年過去,仇人都已不在了,我想著,接他老人家回家養老,可是老人家無論如何不肯下山。”

蔣銘道:“老人家總有自己的心思。或是在寺裏時間長了,習慣了,不願意搬動,也是常事。”李存忠道:“蔣兄說的正是。”

眾人來至山下,望見客棧招幌,李存忠道:“今日相識各位,真是三生有幸。我就送到這裏,山高水長,咱們後會有期吧。”

陸青道:“李大哥要是沒別的事,就別急著走了,不如在客棧歇一晚,明日啟程也不遲。”

李存忠笑道:“不瞞二位兄弟,我還要回山上,看看我這位伯父,昨天人多眼雜,許多話還沒來得及跟他老人家說。”說畢上馬回去了。

蔣銘一行回到客棧,老板見了麂子,嘖嘖大讚,引得許多人都來觀看。眾人回房整理一番,雲貞和桂枝換回了女裝。李勁吩咐店家將麂子洗剝幹凈,肉用醬料腌上,院裏支了炭爐烤架,預備晚間烤肉吃。

傍晚時分,大夥聚在一處,店家十分殷勤,擺了一桌子肉蔬果品,燙了酒。眾人一邊吃喝,一邊說起白天的事,對李存忠、李季隆等人情形,多有疑惑不解之處。特別李勁說起山上交手時,李季隆和常達持刀傷人的情形,大夥兒都覺後怕。

蔣銘道:“我看那個梁寅,還有那個李季隆,都不像是好人,眼睛後面長著不少心思,以後遇見了,得多加小心。”

李勁道:“二爺說的是。李季隆心眼兒小,沒得著鹿,走的時候還是氣不忿,他的功夫不咋樣,倒是那個隨從,實在厲害,我看再相持下去,舅少爺也未必能贏他。”

陸青點頭:“不過,那個李存忠李大哥,倒像是個好人。”

蔣銘道:“這個人模樣還算誠懇,卻也不像是光輝磊落的,背地裏藏著很多私密事。他說的話,也不能全信了。”

議論著,聞見外頭烤肉香氣飄進來。蔣銘笑道:“先不說這些了,都是別人家的事,礙不著咱們什麽。今兒打的好野味,大夥且樂一樂!”陸青允中兩個早等不及,跑到門外,上手烤肉去了。

客棧掌櫃喜笑顏開,走到蔣銘跟前,陪著小心道:“這左近院兒裏,有兩個唱曲兒的小優,唱的好南曲兒,客官要不要叫來伺候?”

蔣銘看看雲貞,相視微笑。卻問桂枝道:“你想不想聽曲兒?”桂枝不好意思:“二爺怎麽問我呢!”

雲貞低頭笑了,擡起臉向蔣銘道:“你問他們吧,我們都行。”蔣銘眼神裏含情脈脈,說了聲:“好。”向店掌櫃道:“那就叫他們來,唱個聽聽吧!”

掌櫃答應出了門,李勁緊跟著出來了,叮囑道:“你叫他們仔細些,我們這兒可有女客!”

掌櫃笑應道:“知道的,我說的這倆小廝,是官宦人家教出來的,並沒有那些汙濫詞曲兒,客人盡可放心。”

少頃,夥計領來兩個十五六歲小子,生的白凈清秀。一個拿著月琴,一個彈箏。還未及彈唱,只見店家進來,笑嘻嘻說道:“客官請看,可是自己人來了?”

應聲從身後走出兩個人來,卻是趕車的王大王二。原來剛才他們找到了鄰近客棧,正遇上這邊夥計去尋唱曲兒的,一問,知道都在這裏,就跟著過來了。

眾人大喜,吩咐店家安排他倆茶飯。蔣銘喚小廝到近前,問了問,點了幾個文辭清雅的曲兒叫唱了,真個有繞梁之聲。一時唱畢,領了賞錢打發去了。

接下來,雲貞桂枝因白天走的疲倦,早早回房歇息了。餘下四個小夥兒飲酒吃肉,談天說地,直到夜深方散。

預知後事,且看下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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